蝉鸣撕扯着溽热的午后,辛意蘸饱墨的笔锋悬在宣纸上方,一滴浓黑悄然坠落,在留白处洇开狰狞的墨迹,像极了十五年前父亲咽气时,嘴角那抹擦不净的乌血。窗外,青石板路蜿蜒进小镇深处,粉墙黛瓦,岁月静好。只有辛意知道,这安宁的皮囊下,腐肉早已滋生。知名收藏家关山海那座临湖的宅邸“澄心斋”,就嵌在这片“静好”的中央,像一块冰冷的磁石,吸着她全部恨意。 成为关山海的聘用画师,是她精心设计的唯一入口。她笔下的山水,刻意揉进了关山海早年流落在外的一幅小小习作的笔意,果然引来了关家管事的垂询。面试那天,辛意穿着素净的棉麻旗袍,指尖却冰凉。关山海坐在宽大的紫檀椅里,眼神鹰隼般锐利,掠过她刻意模仿的画稿,也掠过她低垂的眼睫:“辛小姐的笔力,有几分故人之风。” 辛意心头一凛,面上只浮起恰到好处的谦卑浅笑:“关先生谬赞,晚辈只是仰慕先生藏品风骨,潜心揣摩罢了。” 她能感到一道更年轻、更肆无忌惮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关山海的独子关淮,斜倚在门框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像在欣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 辛意的画案被安置在澄心斋后院的临水画舫。她成了关山海眼中“颇有灵气、值得栽培”的新人,得以在庞大宅邸的某些角落谨慎游移。她借着替关山海整理旧书画的机会,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卷轴、蒙尘的印章,试图在故纸堆里嗅出当年那间吞噬了父亲和妹妹阿浓的地狱工厂的气息。阿浓如今蜷缩在邻镇疗养院,眼神空洞,只会对着窗外重复画着扭曲的黑色圆圈。辛意每一次探望,心口的旧疤就被狠狠撕开一次。 关淮的橄榄枝,来得猝不及防又顺理成章。一个闷热的黄昏,他直接推开了画舫的门,带来一阵浓烈的古龙水味和更浓烈的野心气息。“辛小姐,”他指尖敲击着她刚完成的一幅水墨小品,画上是澄心斋一角的太湖石,嶙峋阴郁,“老头子喜欢你的画,是喜欢那份‘干净’。可我看得出,你笔锋底下藏着东西。”他倾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跟我合作。帮我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掀下来,我让你找你想找的东西。我们各取所需。” 辛意握笔的手纹丝不动,墨汁却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砸开一个更深的黑洞。她需要关家的隐秘,而关淮,需要一把捅向父亲的、足够锋利又看似无害的刀。 合作在无声的试探与交易中展开。辛意利用关淮提供的有限权限,小心触碰着澄心斋的核心。她在关山海书房角落一只蒙尘的旧樟木箱底部,发现了几张泛黄的、印着“丰年工艺厂”抬头的票据,时间赫然指向十五年前!那正是父亲被骗入、最终殒命的魔窟名字!票据夹层里,还有一张模糊的合影,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站在厂门口,其中一张侧脸……辛意的心跳几乎冲破胸膛!那眉眼轮廓,分明是年轻了二十岁的关山海!虽然模糊,但那狠戾的神态却刻骨铭心!就在她指尖颤抖着,试图将票据和照片塞进袖中时—— “吱呀”一声轻响,画舫虚掩的门被推开了。辛意猛地将东西按在画稿下,心脏狂跳。门口站着的不是关淮,也不是关山海,而是关家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老花匠。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扫过她案上凌乱的画稿,又落在她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一丝惊惶的脸上,手里端着一盆刚刚修剪好的、枝叶碧绿的国产文竹盆栽。老花匠没说话,只将盆栽轻轻放在门边的矮几上,动作慢得像凝固的墨汁。放好花盆,他那双粗糙如同老树皮的手,却极其自然地伸向辛意案头那方需要清洗的砚台,作势要替她拿走。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砚台边缘,几乎要顺势带翻压着关键证据的那叠画稿时,辛意才惊觉——这看似无意的动作,目标清晰得可怕!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护,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老花匠冰冷、布满厚茧的手背。那老花匠动作顿住,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绝非普通园丁该有的、冰冷的锐光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却让辛意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五根枯瘦的手指,正悬停在决定她生死的那叠薄纸上方,像五根蓄势待发的铁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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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姜天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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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更新至16集
集数:
16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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